官僚与狗，概不与谈

  这标题是我一个朋友的QQ签名，有点惊世骇俗，但却不能不说包含着某种草根智慧。这朋友在北京某公园玩耍时，见一外地老太太在逗弄一条狗，直说它“可爱”、“聪明”，谁知那被狗牵着的贵妇人甩着一嘴的京片子，招呼那狗道：“走，咱不和乡下人说话！”

    这当然是那老太太的不是了，你区区一个外地人，怎么就不知轻重地和堂堂一条北京的狗搭话呢？在某些人的眼里，一条高级狗的身价早就远远超过了很多人的身家性命。某官太太在人家谈论同名现象时，插话说：“是啊是啊，我家的狗也叫芳芳哩。”那芳芳小姐听她拿自己和宠物比有点不乐意了，官太太马上解释说：“你别不高兴，我那可是一条高级狗哩！”

    狗之不能主动与谈，说到底其实还是官僚之不能与谈。狗与官僚在思维方式上其实是高度一致的，那就是唯主子之命是从，而不分那“命”是对是错；对穷苦卑微之人则一概狂吠，而不分那人是善是恶。那北京的贵妇人也好，本土的官太太也罢，其依据的其实就是这种官僚逻辑或者说是狗逻辑。老百姓们创造了一个词汇叫“狗官”，这狗和官确实还是有很多类似之处的。

    《周易》上说“不事王侯，高尚其志”。为什么“事”了王侯，“志”就高尚不起来了呢？这“志”可真是个怪东西啊！其实稍一琢磨，道理并不高深，人一旦入了侯门，食人之禄，自然只有“愿效犬马”、“甘为驰骋”，做奴隶是很容易做出瘾来的，到最后从行为方式到思想方法都要“敬服天意”，换一句时髦点的话说，那就是要体制内思维了。

    在生活中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现象，一个人头天还在骂这骂那，第二天提拔了，马上就板着面孔“弘扬主旋律”，并且要将先前和他一起怨天尤人的家伙斥为“思想消极”。一次我应邀与几个学生聚餐，席间一个借调去某部工作不久的学生，就一本正经地教训起他的几个同窗来：“别以为你们记者就怎么怎么，说到底还是要我们组织上来指导和管理。”我的天，这还是和他的同学和老师说话，换在和别的“下属”，只不知该是怎样一副“领导”和“狗官”的嘴脸。怪不得北京的著名作家刘心武先生，只要一听说席上有某部门的官长，必拂袖而去。对一个热爱自由平等的人来说，容忍这种官僚习性，其实也是对屈辱的一种确认。

    读古书看到两个故事：晋代时候的戴安道善鼓琴，名高一时，武陵王差人来召。戴安道当着使者的面将琴摔得稀巴烂，说：“戴安道安能为王侯伶人！”武陵王区区一个平庸之辈不招人待见倒也罢了，想那一代枭雄曹操，因为历来被南阳高士宗世林所鄙薄，所以做到总揽朝政的高官时，特意故作谦和地去示好宗世林说：“现在咱们总可以交个朋友了吧？”谁知道宗世林将牛脖子一仰，说：“松柏之志犹存！”

    老实说，我之喜欢中国古代，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些视权势如猪狗的可爱狂士，也因为有那些受冒犯而不滥施淫威的权势，如武陵王，如曹操。也正因此，才流传出这样一句佳话，“虽九有之大，不能屈一介之夫”。是啊，就算拥有九州之大的权贵，也不能使一介草民屈服。这样的草民才别于猪狗的地位，这样的权势也才别于猪狗的品性啊！